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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渔的《闲情偶寄》

(一)“美人养成”

李渔的作品,我最早在中学时代看到的,是号称“中国古代十大喜剧”之一的《风筝误》的剧本。大学时代有位老师是研究明清戏曲的,对他推崇备至。记得那一年贾平凹的《废都》出版,毁誉参半,满城风雨,好不热闹。系里一位年轻老师说,贾平凹有些写法是借鉴《金瓶梅》和《肉蒲团》的。当时这两本书我都没看过,所以心中很是好奇。以后,读过他的一些短篇白话小说以及其它剧作。至于借到《闲情偶寄》(浙江古籍出版社,1985)那就纯属偶然了。前两天在图书馆闲逛,顺手借回家来,吃早饭时翻上一段,倒也别有滋味。

我对他在戏剧方面的“专家论坛”兴趣不大,因为不懂,可是《闲情偶寄》的内容相当丰富。除了卷一、二是讨论戏曲的《词曲部(上、下)》以外,其余四卷谈的都是日常生活:教导女子怎么打扮的《声容部》、探讨居家装修的《居室部》、描述自己种种小发明小嗜好的《器玩部》、谈饮食之道的《饮馔部》、论花草树木的《种植部》、和讲究养生之道的《颐养部》。这里先来谈谈李渔笔下的“美人养成大法”。

李渔有资格谈这个话题吗?据他说,自己“一介寒生,终身落魄,非止国色难亲,天香未遇,即强颜陋质之妇,能见几人?”不过“缘虽不偶,兴则颇佳,事虽未经,理实易谙,想当然之妙境,较身醉温柔乡者倍觉有情”。看到这里,我当时就“华丽丽地喷了”(我也来用用网络流行语)。不为别的,只为李渔的“老面皮”和好兴致。如果仅看这一段,我们大概会认为今天说的“YY”在他身上得到了充分体现。试想,现在如果有个根本没见过美女的落魄文人,却以“想当然”为理由要来写美容专栏,恐怕会让人笑掉大牙吧。不过,上述李渔的“自传性叙述” 是小说家言。他祖籍浙江兰溪,但父亲、伯父都在江苏如皋行医为生,小时候也很过了些富足的好日子。父亲去世后,家道逐渐中落,李渔也回到老家,被迫卖掉了不少房产和田地。他年轻时中过秀才,后来因为明末的战乱绝意仕途。以后,年过不惑的他移居杭州,卖文为生。又在知天命之年搬到南京,除了四处打秋风,他曾经组织家庭剧团,专心培养两名女演员为台柱,演出他写的剧本。又办芥子园书店,印刷的书本图谱以精美著称。十几年间赚的钱能养活一家50多号人,生活还过得有滋有味,颇为滋润。可见李渔也并不是一向赤贫,还是见过世面的。

李渔在《声容部》中不厌其烦,细致地从各个方面谈论女性的先天条件和后天修饰。《选姿》中谈到肌肤、眉眼、手足、态度,这是说如何选择在外貌方面有发展余地的女性。《修容》里说到盥栉(洗脸洗头)、薰陶(薰香)、点染(擦粉点胭脂)是最初步的个人生活习惯和化妆技巧的培养。《治服》讨论首饰、衣衫、鞋袜,这就涉及到主人经济方面的投资了。《习技》教导女子掌握文艺(识字写诗文)、丝竹、歌舞,更是凸现主人如何花费心力,让买来的姬妾获得文化和才艺方面的提升。李渔这一卷中写得面面俱到,但我看来看去,总觉得这些未必是教养大家闺秀的套路,而是在说怎么培养 一个色艺双全的“扬州瘦马”或者他家的戏班子台柱。这一卷纯粹是以那个时代男性的眼光来谈如何塑造赏心悦目的美女的秘诀,所以说不上有什么高格调。不过李渔总算还有几根雅骨,他的审美标准大多以俭约、得体、秀雅为主。比方这一句:“妇人之衣,不贵精而贵洁,不贵丽而贵雅,不贵与家相称,而贵与貌相宜。”又比如,他不主张女子首饰过多,认为女子只有新婚的第一个月要珠围翠绕,以此慰籍父母、公婆之心,其余时间应该插戴鲜花或者通草做的花。

另外,李渔的文笔不错,有些评论称得上比喻警绝,让人叹为观止。和那时代的很多文人雅士一样,李渔欣赏肤色白皙、肌理细腻的女性。现在说的什么“小麦色”肌肤、阳光型美人,那个时候是会被视为乡下村妇的。他对肤色的解释别出机杼。他说,人由“父精母血”孕育而成,精色白,血色红,所以遗传父亲方面多的人皮肤偏白,遗传母亲方面多的则肤色较黑。这是无稽之谈且不去说它。李渔更进一步的妙论是:“选材之法”,即,要找可以人工改造的美女,即使人黑,也以肌理细腻、皮肉宽松者为佳。因为肌理细腻,如同布料染色,粗布难染而绫罗纱绢一类的细布则容易着色。而皮肉宽松者,就象皮匠制鞋,“未经楦者,因其皱而未直,故浅者似深,淡者似浓”,而皮肉一旦长得结实饱满了,就象皮鞋经过楦制,完全定型,无法再着色了。此种奇谈怪论,难怪他的朋友余澹心下眉批曰:“此种议论,几于石破天惊。笠翁[李渔]其身藏藕丝而口翻沧海乎?”
(二) 机巧与闲趣

李渔对自己的生活情趣非常自傲。曾在给礼部尚书龚芝麓的信中说:“庙堂智虑,百无一能;泉石经纶,则绰有余裕。惜乎不得自展,而人又不能用之。他年赉志以没,俾造化虚生此人,亦古今一大恨事。”他写《闲情偶寄》当然就是为了表明自己没有白活,要把平生的小灵巧、小乐趣传诸后世了。

李渔确实是个蕙质兰心的人。他自己设计了很多室内装饰的小物件和家具,充分表现出他的独到匠心。例如,他自己想方设法造的窗户式样独特,有时就是画框模样,可以在船上或者家里用来“借景”。他的发明创造还包括一种冬天的连桌躺椅:椅子宽大柔软,可坐可卧,而且又在桌子底下隐蔽处配备了炭炉,冬天伏案写文时砚墨不会冻结,人也舒服。要是出游,只需要加上滑竿,就可以抬着走路上山。李渔对卧具也极为重视,声称“人生百年,所历之时,日居其半,夜居其半……是床也者,乃我半生相共之物,较之结发糟糠,犹分先后者也,人之待物,其最厚者当莫过此。”所以他不光讲究床帐,而且想办法在帐内设置一个花架,让花香“直入梦魂”,“俨若身眠树下”,听起来确实很美很惬意。

不过,我最佩服李渔的是他对生活小情趣的执着,其中依稀可见晚明三袁和张岱的影子。他的爱蟹成痴,知道的人大概不少:“予于饮食之美,无一物不能言之,且无一物不穷其想象,竭其幽渺而言之;独于蟹螯一物,心能嗜之,口能甘之,无论终身一日皆不能忘之,至其可嗜、可甘与不可忘之故,则绝口不能形容之”。这简直是说情之所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为了吃到蟹,李渔每年都要在螃蟹上市以前就开始存钱,家人笑他“以蟹为命”,他也老实不客气说这些是“买命钱”。

不过,李渔同样爱花如命,可能知道的人就没那么多了。他说:“予有四命,各司一时:春以水仙、兰花为命,夏以莲为命,秋以秋海棠为命,冬以蜡梅为命。无此四花是无命也;一季缺予一花,是夺予一季之命也。予之家于秣陵,非家秣陵,家于水仙之乡也。”他说起某年春天,因为过年已经把钱都用光了,到水仙开时,囊中空空,一文不名,没钱买花。家人劝他,一年不看水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回答说:“宁减一岁之寿,勿减一岁之花。”又说,要不是为了看水仙,干吗冒着风雪回南京,在他乡过节就是了。家人无法,只好 听任他把女眷的首饰当了几件去买水仙花。

《闲情偶寄》的最根本主旨,当然是要大家自得其乐、知足常乐。李渔在最后一卷中说到富人、穷人各自如何取乐,四季如何取乐,乃至行、立、坐、卧、谈、沐浴、饮啜,无一不可为乐。我觉得最应景的是他说到严寒的冬天,每人都应该在家里悬挂一幅风雪山水、独行古道的“险图”,这样,主人两相对比,马上可以感觉到闭门家中坐的幸福感了。
宁减一岁之寿,勿减一岁之花。想起了:花开一期一会,活在当下。
花开一期一会,活在当下
散仙的极限
喜欢他的风筝误,算是古典小说里面看得很爽的文之一
文如其人!夜夜笙歌者,深得生活的艺术!乃品味双绝之性情中人!洒家有缘相识您这“雅舍幽兰”,幸事!
花开一世人活一生……
"椅子宽大柔软,可坐可卧,"

沙发?
张岱<陶庵梦忆>
李渔<闲情偶寄>
沈复<浮生六记>
这十多年想起最多的,感觉美好的.
李渔貌似还写禁书的?
回复 11# 草青豆豆

《肉蒲团》。有的短篇也有被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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