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多，家里电话铃响。我以为又是促销拉生意的，所以懒得理会。不料留言的却是我的邻居瑞塔，内容颇为“不祥”：因为她说“有个问题”（issue），作为邻居的她不吐不快，一定要和我谈谈。

小镇上的房子大都独门独户，每家一座，拥有自己的车库、花园、草坪，房子之间相距至少十米以上。我的左邻右舍也多退休人士，年龄比我的父母还要大。我每天又早出晚归，和他们的交集按理不会多。可是因为小镇居民都相当友好，大家相处得挺愉快。象住我北边的瑞塔这一对老夫妻，先生早年做过我校副校长，可是因为心脏不太好，现在基本在户外看不到他。太太瑞塔过去也一直为我校做事，去年刚退休。她今年七十多了，但身体很好。家里的除草铲雪等还都亲力亲为，而且她还曾经告诉我她酷爱骑马，直到几年前才卖掉家里最后一匹马。

他们对我也不错。几年前一场暴风雪，停电五天，取暖设备、电灯、电炉均无法使用，家里冷得象冰窖。我正在一筹莫展，瑞塔深一脚浅一脚地来敲我的门，让我在他们家客厅的沙发上睡了一晚。因为他们有壁炉，可以烧柴，晚上还不太冷。可是听着老夫妻整夜上上下下，去地下室搬柴火，让我很不安。今春的冰雹灾害之后，瑞塔也很热心地向我推荐修房公司，并且让我有什么问题或疑虑随时找她帮忙。

所以，我马上给瑞塔回电。双方互致问候之后，她直截了当地问我能否出门和她见面。出得门去，见到她穿着白色的休闲体恤和短裤，正站在我后院的草坪上，我猜想她要谈的大概是和草坪有关的问题。果然，她指着她家的草坪和我的草坪问：“你看出这两片草地的不同了吗？” 瑞塔想要说明的是，因为今年夏天多雨，我草坪上的“坏草”——“蟹草”（crab grass）肆虐，已经占山为王，侵吞了“好草”——“蓝草”（blue grass）的领地，而且向她家蔓延了。她说，前两天她特地让打理草坪的公司在我们两家的草地之家划分界限（大概是喷了什么除草剂），防止蟹草入侵，希望我也能采取一些相应的措施。瑞塔平时是个言辞爽利的人，所以提要求时开门见山，理直气壮。不过她也体谅我第一次买房，拎不清这些花样，特意提醒我，要是草坪不整修体面，会影响房子的总体市场价。

自从五年前买房之后，我对家里草地树木的关心程度，基本限于定时外包，付钱让别人打理：春季修剪树木、夏季修剪草坪、秋季除草施肥。和瑞塔这样土生土长又“我爱我家”的老牌房主相比，我对房子的感情远没有那么执着强烈。况且，我对园艺一窍不通，自然也分不清“好草”和“坏草”的区别。我当下虚心接受意见，马上就给镇上为我打理草坪的公司打电话，对方答应前来“治疗”（treat）我的草坪，解决杂草的问题。

我校“大平原研究中心”门外有一片野草地，设计还原成大规模农耕开始以前美国中西部大平原上风吹草低的模样。旁边还竖了块木牌，题为“另一种审美观”。可惜，甲之熊掌，乙之砒霜，本地土著植物被大家视为“坏草”，而野草丛生的自然景观终究也只能让位于房前屋后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生物系一位同事说她家抵制破坏环境的化学除草剂和杀虫剂，所以后院与草坪呈现“自然”状态。但她的邻居很不满意，一次特地在她面前拔出两家交界处的杂草，还故意往自家草坪上喷了一些除草剂，似乎要展示怎么抵御她家的“污染”。入乡随俗，要做个好邻居，就要尊重左邻右舍的习惯和要求。只是，花钱尚在其次，有时还得为此改变自己的健康和环境理念 。很遗憾，人类心目中的好邻居，往往是自然的坏邻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