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录站点

用户名

密码

博客书架

师兄个个都是狼

已有 13876 次阅读  2010-04-19 15:37
第三十一章 中箭
谭香提剑奔向林太妃寝宫,殿外两个侍卫刚想阻拦,就被她施重手打晕。惊慌失措的宫女还来不及叫喊出声,已被她点住了道。一路闯进殿内,如入无人之地。

    林太妃此时正倚着软塌小憩,谭香靠近之时,她刚张开眼,冰冷的剑锋已搭上了她的颈项。

    “你可以叫人,但我若是一不小心,娘娘漂亮的颈子上可就得多一道疤痕。”谭香清冷地说道。

    林太妃出奇地镇定,抬起眼眸打量了一会谭香的装扮:“刚才是你假扮成侍卫?本宫倒是眼拙没看出。”

    “这不重要。我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娘娘,只要娘娘肯合作,我绝不会伤害你。”谭香上前几步,制住林太妃的道,收回了搁在她脖子上的剑。

    “哼,”林太妃忽然冷笑,“本宫是什么身份,怎会受你的要挟。你大可以试试伤害本宫,看你能否活着走出这修竹苑。”

    话音刚落,殿外忽然传来打斗声,谭香凑到窗子前一看,只见成队的侍卫向这边涌来,先到的已经与司空濯拼杀起来。司空濯虽然轻功上乘,但武艺实则与谭香差不多,手里耍一把普通侍卫的大刀,面对茫茫多涌来的侍卫,也渐渐力不从心。

    谭香暗自后悔冲动,自己被困事小,还连累了司空大哥。咬咬牙,又回到动弹不得的林太妃身边,一把将她纳入臂弯中,五指成爪扣住她的咽喉,另一手持剑开路。

    “既然这样,只有请娘娘一同出去走一遭了。”

    谭香挟持着林太妃刚一走出殿门,唰唰数道寒光一齐伸出,剑刃刀锋将谭香团团包围,只要稍有动作,就立刻会被刺成个马蜂窝。

    包围圈之外,少年景王老神在在地走上前,打量谭香:“你们二人果然是冒充的。幸好我去而复返,不然母妃已遭了你们毒手。”

    司空濯那边的打斗还未停止,四周高地上的暗哨,都有机弩频发暗箭,司空濯应接不暇。谭香用画影在身前画开一个圈,指尖用力,陷入林太妃颈上的肌肤,扬声道:“我们并无恶意,只想向林太妃求证几个问题。你先让他们都停下,不要逼我动手。”

    祁御静静地审视谭香片刻,似在权衡,半晌抬起手臂,那边的厮杀立刻停止,周围一下子安静得不像话。

    “你们逃不出去的,不要再负隅顽抗。放开母妃,我饶你们全尸。”少年眸光森冷,说出的话完全不似孩童的天真,令谭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我只能让娘娘护送我们出去了。”谭香觉得自己连牙齿都在发抖,却不得不佯装镇定,扣着林太妃,缓缓向司空濯移动。

    两人会合到一处,谭香挟持林太妃在前方行进,而司空濯则断后,警惕观察四周,稍有异变,则采取行动。

    行进到一处高达膝盖的门槛,林太妃因为道被点,不能跨过,谭香只能暂时松开扣在她咽喉上的手,拖着她越过。就在同时,埋伏在飞檐上的弓弩手收到暗示,纷纷射出暗箭。

    谭香正低头看地上,未能察觉,忽觉肩上,背后锦衣“刺拉”划破,短箭结实地没入皮肉,疼痛酸麻感瞬间蔓延。抬头看去,只见又一弩矢接踵而至,其势迅猛,躲闪不及,直向谭香额心刺来--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谭香忽然脖颈后仰,嘴唇微张,吞没了弩箭!待她再张口时,洁白贝齿之间,正咬着弩矢的箭头。

    “呸--”谭香甩头将箭吐出,矮下受伤的肩膀,对司空濯道:“司空大哥,你先走,我断后。”

    司空濯横眉瞪她,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忽见她面上密布汗珠,失声问道:“箭上有麻药?”

    谭香虚软的点头,同时身体已经无力地滑落。司空濯忙捞住她的腰身,后方追兵已至,凭他一己之力,绝无可能同时挟持林太妃,又保护失去力气的谭香逃离此地。

    踌躇无措之间,忽有异香盈鼻,那香味清幽独特,让人忍不住吸起鼻子去嗅,只有司空濯屏息保持了高度警惕。果然,须臾之间后方追兵纷纷疲软倒地,金属兵器铿铿锵锵掉了一地。

    这时,一袭月白锦袍的男子从天而降,墨发飘逸,飞扬在侧脸,唇若朱丹,眼含星辰,正是风流浪子夜无寐。

    伏在远处高地的弓弩手并未受迷香影响,发现事态不对,立刻连发弩箭,夜无寐折扇脱手,在空中打开,回旋着将射来的弩箭全部卸去劲力,转了一周又回到夜无寐手里,地上散落无数箭矢。

    夜无寐轻摇纸扇,步态翩翩,缓缓向谭香走去,眸子狡黠地眨了眨,话语却是对林太妃所说:“宝贝,愿意跟我走吗?”

    林太妃动弹不得,闭了闭眼表示点头。夜无寐顺势勾住女子腰肢,将她横抱在怀中,飞身越过围墙。余下谭香一人,司空濯便可轻易地将她背在背上,一起离开。

    四人飞奔数里,已离开行宫很远,在一个僻静幽巷才停下。司空濯将谭香放下,问:“你伤势如何?先处理一下吧。”

    谭香微微点头,眉心紧锁,却没有动弹。夜无寐安置好林太妃,走上前来,冲司空濯摇头道:“你这木头,自己背后的伤自己怎么处理?更何况她还中了麻药。”

    司空濯脸上一红,欲伸手去帮谭香,手到半空又缩了回来,男女授受不亲,他怎么能……

    “唉--”夜无寐故意拖长了声调叹息,将司空濯拦到了后面,“等你做好思想斗争,她早就流血过多而亡了。”

    说完,毫不犹豫,手起,“嘶啦”一声,衣料裂成两半,露出大片凝白肌肤。司空濯身子一颤,尴尬地扭过头去。夜无寐兀自偷笑,一把将裂开的衣料扯了下来。

    谭香身子僵硬,黑白分明的眼珠直直瞪着夜无寐,恨不得将他那下流的眼眸给剜出来!夜无寐看出她的怒气,讪笑道:“丫头,别像仇人一样瞪我。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唉,你不能恩将仇报。”

    话音刚落,一掌击在谭香后背肌肤之上,谭香只觉一股冲力,不受控制地喷出一口血来,与此同时,没入肌肤的箭头被震出,夜无寐迅速在伤口撒上金疮药,用从谭香身上扯下的衣料为她草草包扎了。

    “你没事了吧……?”司空濯这才敢回头,见伤口已包扎处理好,才稍微放心。又见谭香衣衫不整,便解下自己外袍,裹在谭香身上。

    谭香只是点头,双眼依然狠狠地盯着夜无寐:“今天你救我一命,又毁我清白。他日你危难之时,我定会施救还你一命,再挖你双眼,泄我今日之恨。”

    闻言,夜无寐冷笑:“我救你是顺手之劳,不用你还。至于我的双眼,在我脸上长得好好的,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司空濯夹在其中,不便调解,只好转移话题道:“既然大家都没事了,不如去看看林太妃吧。香儿,你不是有话要问她么?”

    司空濯扶着谭香到林太妃面前,她的道早已被夜无寐解开,但血液太久不流通,此刻行动仍然不便,正在舒活经脉。

    谭香瞪了眼夜无寐,暗暗称怪,她的点手法明明是逍遥宫独传,偏偏这司空濯和夜无寐都解得开,真是见鬼了!

    “娘娘,刚才是我唐突了,我们没有恶意的。”谭香先对着林太妃施了一礼,“我想问,传国玉玺是怎样失窃的?”

    林太妃怔了怔,没有回答,反而看向夜无寐。夜无寐眉眼带笑,风流俊秀,无限温柔地将林太妃揽入怀中,道:“宝贝,你知道的话,就告诉他们吧。我也很好奇这些皇室秘辛。”

    夜无寐的话竟出奇的管用,林太妃倚着他的胸膛,沉思片刻,启口道:“其实当年,玉玺根本没有失窃。”
第三十二章 送药
其实当年,玉玺根本没有失窃。”林太妃缓缓开口道。

    一语激起千层浪!

    谭香与司空濯面面相觑,同时开口问:“那玉玺现在何处?”

    林太妃却无奈地摇了摇头:“当年玉玺的确是在宫中。所谓的刺客闯入皇宫盗走玉玺,不过是先皇自导自演的一出戏。那晚整个皇宫戒严,搜查刺客和玉玺下落,却没有半点收获,皇上也不曾追究。后来我曾偷偷在御书房见到传国玉玺,证明玉玺当时还在宫内。但是很快皇上就暴病驾崩了,有心人曾在皇上寝宫与御书房搜查多遍,也没有发现玉玺,才传出玉玺流落江湖的传言。现在,玉玺究竟在何处,恐怕只有长眠于地下的先皇一人知道了。”

    事情真相竟是如此!谭香与司空濯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叹息,本以为抓到了线索,没想到反被切断了所有可能,不能不沮丧。

    夜无寐倒是没什么反应,继续问:“那皇上为什么要假装一出玉玺被盗的戏呢?”

    林太妃摇头:“君心难测,我也不敢肯定。但当时大皇子刚刚夭折,御儿还未出生,皇上大受打击,时常精神混乱,也许是一时糊涂吧。现在想想,也许皇上那时就落下了病根子吧。”

    夜无寐又安抚了一会林太妃,才与谭香司空濯二人聚到一起。

    谭香首先询问司空濯的意见,司空濯摇摇头,将眼神睇向夜无寐。夜无寐手指轻叩扇骨,不紧不慢道:“如今可以肯定的是,元宗帝绝不是因为精神混乱才大费周章地制造玉玺被盗的假象,这其中必有原因。”

    “废话。”谭香斜眼瞪他,低咒道。

    夜无寐拿扇骨敲她的头顶:“小丫头真不可爱。”

    谭香羞怒,这动作本来平常,但作为习武之人,她绝不会轻易被一个陌生人袭击,现在竟像训小孩一样被他敲了脑袋!

    司空濯将两人表情尽收眼底,强忍住笑,一本正经地道:“兄台的意思是,只要推断出玉玺失踪对谁的影响最大,就不难猜测先帝的用意?”

    夜无寐赞赏地点头:“就现在的局势来看,玉玺对两个人至关重要。第一就是幼主景王,没有玉玺他就不能名正言顺登基。但玉玺失窃时,景王还未出世,可以排除。第二,便是先皇胞弟麟王。麟王辅政多年,在朝中声望极高,早有人建议废幼主,麟王取而代之。可惜没有玉玺,一切都是空谈。”

    司空濯接下去说:“所以迫使元宗帝将玉玺藏起来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麟王。”

    谭香听完两人的分析,觉得脑中一团乱麻。她本来与朝廷毫无瓜葛,却因玉玺之事,先后牵扯上顾将军和林太妃,现在可能还要去查那个传说中的麟王。

    司空濯看出谭香脸上的疲态,打断了分析,道:“不管如何,咱们先回去将今天的情况报之顾将军,再作定夺。”又转向夜无寐:“今日多谢兄台出手相助,大恩不言谢,我俩会记住兄台的。告辞。”

    谭香还在赌气,懒得和夜无寐说话,随便做了个“告辞”的手势,跟着司空濯一道离开。

    回到将军府,将今日情形详细地说给顾远之听,顾远之也是大惊。说景小王爷那边他会负责交代,又嘱咐谭香好好养伤,玉玺的事可以慢慢查。

    两人各自回房,谭香闭目盘膝坐在床榻上调息疗伤。

    人静,月清。正运功至紧要关头,头上有缕缕白烟冒出,忽觉窗外有一道视线正紧紧地盯着自己,蓦地张眼,只见原本紧闭的窗子大敞着,飒痕宽大的白色衣袍在晚风中鼓起,猎猎的充满冷清。

    “怎么是你?”谭香没有动,僵着脸色问他。

    他此刻曲单膝倚坐在窗台上,月色为他的侧脸勾勒出瑰丽的阴影。他缓缓地转过脸,似乎只在一瞬间,就移动到谭香面前,窗台上似乎还留着他的残影,脚下是悄无声息的步伐。

    “我只是好奇,那夜放大话的丫头,如今变成了什么狼狈样。”他凑近,俊脸在谭香面前放大,那宛若洛神倾心过的容颜,妙不可言。

    随着两人的贴近,谭香的呼吸变得急促。该死,她正在运功,不能随便动弹,他却非要靠得这么近才能说话么?

    哗--

    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手的,谭香的领扣忽然被解开,外衣滑落到肩部以下!

    “你……”谭香又惊又怒,红着脸庞遮掩。稍一动弹,胸腔气血上涌,险些喷出。

    “别乱动。”飒痕按住她,“你白天不是都被人看过了,现在又计较起来。”

    谭香咬得牙齿“咯咯”作响,眼眶里已经有泪水盈出。白天的事对她来说是极大的羞辱,晚上还要受这个男人的轻薄!

    这时,背后的肌肤上传来阵阵清凉,伴随着指腹轻柔缓慢的按摩,伤口不再那么疼了,反而觉得酥麻的舒服。

    谭香稍稍镇定,他原来不是轻薄自己,只是要帮她上药?仅从皮肤的触感她就能断定那是极好的疗伤药,与白天夜无寐仓促包扎的金疮药有云泥之别。

    心中为自己的误会微微歉意,却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静静地任他处理。

    半晌,软下声音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将军府的人都在找你……”

    “管好你自己。他们哪个见过血狼真面目?”飒痕毫不留情地拍她后脑勺,“这药只能治你外伤,你还需自己运气调理。”

    若是平时,谭香肯定要跳起来跟他反驳,这回倒乖巧得像只小兔子,安静地点头。

    飒痕忽然心情大好,用手背替她擦干冷汗,拍了拍她的额头道:“小孩子听话多好。这样才讨人喜欢。”

    谭香不想跟他争吵,撅着嘴巴嘟囔:“人家才不是小孩子……”

    耳朵尖的飒痕却全都听到,抱着双臂反问:“那哪个大人会光天化日持剑冲进皇妃寝宫?”

    “我……”谭香心中委屈,却反驳不了。脑袋深深地埋了下去。

    飒痕也觉得自己失言,忙转移话题道:“你那个什么青梅竹马的寒哥哥不是也在府里吗?你怎么不跟他待在一起,还跑出去闯祸?”

    此话一出,谭香头埋得更低,双肩,隐约可以听见压抑的,像是在哭。

    飒痕冷峻的脸上现出一丝无措,缓缓坐到谭香的床前,自然地托起她的后背。谭香身子僵了下,哭声停止,抬起头,红通通的双眼正对上他的。他瞳子静止,里面似有一团幽蓝的火焰。

    谭香看得痴了,飒痕的手掌抚上她的眼皮,难得的温柔道:“睡吧,别想太多了。睡醒了一切都会好的。”边说边扶她睡下,极为轻柔,仿佛她是一个瓷娃娃。

    他手心有一股淡雅的香气,带着温暖厚重的感觉,谭香像中了蛊惑一般,听话地阖上眼皮,坠入梦乡。

    恍惚睡梦中,白衣少年隔着碧草蓝天,冲她粲然而笑:香儿,我守着你,永远不离去,好吗?

    她急忙点头,那温暖的感觉便真的不曾离去,熨帖着令她心安。

    一袭晚风吹过,窗页扇动了几下,房中已无人。夜,静谧无声。
第三十三章 校场比武

在将军府养伤数日,谭香已经完全恢复。想起日前慕亦寒所说的武举特科之事,特地上顾远之书房询问,顾远之笑着道:“谭姑娘,别心急,慕少将是我力保的举子,断不会出差错。”

    谭香问:“已经开考了吗?”

    顾远之道:“现在还是初试,人多着呢,待我到兵部查查,看慕少将成绩怎样。”

    又过了几天,一日早晨,顾远之突然把谭香和司空濯都叫来,笑问:“你们想看校场比武吗?”

    司空濯眼睛发亮,谭香心里猜到是何事,焦急问:“是慕少将要出考了么?”

    顾远之道:“是呀!不过要委屈谭姑娘你再次易钗而弁,扮作我的随从了。”

    这点自然不在话下。谭香一心以为慕亦寒口中的苦衷便是此事,若这次寒哥哥能顺利考取武状元,他们便能回到“忘忧谷”,不问世事了。急忙换了男装扮成顾远之的童仆。

    司空濯面上不悦:“我怎么觉得你特别关心那个姓慕的?”

    谭香冲他眨眨眼:“你是我结拜大哥,若你去考武状元,我也关心你。”

    司空濯摸着后脑勺自言自语:“我是不是也该找顾将军帮我推荐个名额?”

    校场周围有御林军把守,场中搭起五个看台。顾远之带了谭香和司空濯,与兵部、户部各大臣在东面看台坐下,景小王爷和麟王以及随侍的宫女太监占着正面的那个看台。

    谭香偷偷拿眼瞄正中穿着玄黑绣龙纹的祁御,他依然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端正严肃地坐在椅中,身后站着一列武士。右边空着座位是留给麟王的,此时还未到场。谭香暗忖,这麟王好大的架子,景小王爷都到了,他还迟迟不现身。

    参加比武的举子在擂台下面的凉棚休息,谭香朝那方向看去,并不能看到里面的人。顾远之对谭香道:“今年的特科,六品以上的军职可以直接报名参加,其他的人则需要有一个三品以上的武官做保举,所以景小王爷才敢放心来看。”

    谭香心想,难怪寒哥哥要取得顾将军的信任了。

    今日的比武乃是最后一道考试,在通过复试的举子中最终决定武状元。本来武试没有互相比武这一项,但因为景小王爷驾临洛阳,主办武举的官员为了讨主子欢心,便在第一场的弓马和第二场的兵法之后,增设了比武这一项。以往的武举仅限于弯弓驰马,盘刀弄枪,真正上台一对一的厮杀,岂不精彩?景小王爷兴致颇高,当下就圈笔准了,便有了今日的校场比武。

    此时,有太监匆匆走到祁御身边,耳语了几句,祁御扬手说了几个字,那太监又离开。鼓擂三通,比武正式开始。麟王的座位上始终还是空着。

    两个陌生的粗鲁男子跳上擂台,谭香顿时兴奋起来,抓着司空濯袖口,紧张地盯着看,不知寒哥哥何时登场。那两人演出单刀对花枪,不一刻使单刀的赢了,接连又比试了三对,慕亦寒都没出现。败者淘汰胜者继续守擂。

    谭香无心记他们的名字,先前热情渐渐消退。只觉得这些军官身手笨拙,招式粗而不精,好没看头。

    就在这时,台上“唉呦”一声怪叫,一身宽体肥的大汉被打飞出去,的上半身上印着个鲜明的黑掌印。而那出掌的是个面如粉白阴阳怪气的男子,他瘦条条如同精猴,却披着武人的戎装,显得不伦不类。

    好歹毒的掌法!谭香轻摇头,没想到军中也有如此狠毒心肠的人。

    顾远之似看出她的想法,解释道:“那人叫卢展元,是兵部尚书保举的江湖人士,并没有军职。”

    司空濯在一边小声道:“看那掌法,像是出自喋血门下的一个小帮派的毒砂掌。”

    谭香一怔,喋血门的势力甚至伸到朝廷里来了?

    正在思索,忽听得旗牌官叫道:“第九号举子上台!”

    话音落,台中心的卢展元身旁已多了个翩翩雪衣的身影。台下观众无人看清他何时上台,连卢展元自己也说不清他怎样站在自己身边的。

    男子迎风而立,衣袂翻飞,面容皎皎,气质高洁,一出场已赢得众人目光,将卢展元给比了下去。

    主看台上,祁御面含微笑,轻声问周围的侍从:“此人可就是顾将军保举的慕亦寒?”侍从点头,纷纷向慕亦寒看去,得到景小王爷赏识,就算落榜也不愁仕途了。

    而此时的谭香心跳加快,双手攥着衣摆,一瞬不瞬地盯着慕亦寒背影。她与慕亦寒从小一起长大,对他的武功底子却毫不知情,这回子看卢展元毒砂掌厉害,心里也微微担忧起来。

    只见卢展元后退三步,双手抱拳团于胸前,道:“请阁下亮出兵器。”

    慕亦寒唇角微扬,笑意单薄,融于风中:“我,不需武器。就站在这里,任你打三掌。”

    场中忽然静止,众人惊愕,那肥胖大汉身上的黑手印还历历在目,这慕亦寒是活腻了?居然要受他三掌?

    卢展元脸上惊诧褪去,微露怒色,冷冷道:“这是比武擂台,阁下若不出手,就休怪我手下无情了。”

    谭香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莫非寒哥哥练有什么百毒不侵的神功么?可她从小遍读逍遥宫武功秘籍,也没听说过啊。

    卢展元半揖一礼,身子还未到底,忽然半途发难,虚晃一掌,直拍向慕亦寒面门!心想,打在身上有衣物隔着,还有化解之法,打你面门,难道你脸皮上也练有功夫?掌风凌厉,衣裳袖口震得猎猎作响,这一掌下去,慕亦寒还不被拍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在一片抽气声中,忽见卢展元整个身子向后弹开,跌倒地上,抱着胳膊哇哇大叫。众人不解,再看慕亦寒,神态轻松,泰然自若,站在原地未移动过半分,仿佛刚才的掌风只是春风拂面,带不起一丝涟漪。

    看台下有人大呼奇妙,谭香看得过瘾,这样歹毒的人,给他点教训也不为过。

    卢展元吃了亏,原先惨白的脸涨成猪肝色,不肯服输,拼着口气挥舞没受伤的另一手,抓向慕亦寒太阳--

    谭香这时也看得出神了,心想这一抓若不许还手可怎生化解?

    忽听得卢展元惨叫一声,伴随着清脆的骨节断裂声,整个人摔出台下,面朝下趴在地上不动弹了。

    谭香大惊失色,转过头看向司空濯,见他也是面目微怔。方才第一掌她还没看清,这一下出手,她却看出了端倪,慕亦寒将体内真气聚集到一点,卢展元攻哪处,真气便由哪处聚集反击。因为他内力比卢展元不知深厚了多少倍,因此卢展元未能碰到他,便被弹了出去,被自己掌风反噬!

    想不到寒哥哥功力竟如此深厚!恐怕连自己都不是他的对手!谭香手心攥得更紧,湿湿的全是冷汗。

    慕亦寒胜出,便可继续在台上等待攻擂。接下来上场的都是和卢展元差不多的角色,不费吹灰之力便取胜。不知又过了多少轮,旗牌官再次叫号,人群中忽然一道白光闪逝,围绕擂台四檐留下残影,那影像久久不散,最终停止在慕亦寒对面,居然是--

    血狼,飒痕?
第三十四章 赐婚
只听旗牌官叫道:“第十五号举子飒痕上台,保举人,麟王。”

    谭香一听,魂魄都飞上了半天空,他也会来参加比武,与寒哥哥争武状元,此事可怎么也料想不到!更意外的是,他的保举人竟然是麟王!人传血狼行走江湖一向独来独往,怎么会和独掌朝廷的麟王扯上关系?

    谭香百思不得其解。只见台上,飒痕精湛冷酷的面容震慑全场,他挺拔颀长的身躯立于正中心,眸子转动,向正面看台瞟了一眼,眼光有如寒冰利剪倏地从景小王爷面上一掠而过。祁御不觉打了一个寒噤,这人的眼神竟充满杀气!

    飒痕这一出现,不仅谭香震惊,台上的慕亦寒和台下的司空濯都张大了眼睛。

    “他竟然也来了洛阳……”司空濯低着头,念念自语。正面看台上,麟王的座位依然空着。

    慕亦寒稍稍移动身形,面对飒痕:“你我终于到了正面交手的时候。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比我预料的,提早了许多。”

    飒痕眸子清冷,淡淡回道:“师兄手下留情。”话犹未了,呼的一声,人似离弦的箭,瞬间来到慕亦寒面前,在极近的距离,一掌击出!

    慕亦寒不慌不乱,猛地吞气吸腹,身体后缩三寸,飒痕一掌击空,作势再来时,慕亦寒已腾出手来格挡,轻描淡写地就划开招式,卸去了掌风。

    一来一回,两人都迅速了应战状态。他们之间本就没什么话可说,飒痕先出手不过是提醒他,如今各为其主,不用顾忌什么,只需全心应战。

    高手过招,须臾决定胜负。两人都深知,一丝一毫的分心都有可能葬送自己的性命。看台上谭香心急如焚,一个是师兄,一个是青梅竹马的哥哥,谁也不能受伤。

    飒痕一击不中,施展轻功,身形疾起,倏时衣袂飞舞,掌法缤纷,掌风飒然,擂台之上,都是飒痕的影子,就如有数十人挥掌,从四面八方疾攻而来。

    慕亦寒划地为圈,兀自立在中心,不敢移动半步,但见人影闪时,便是回手一掌,每一招都是快如闪电。

    一边是以不变应万变,而另一边则是身法快到极点,有如晴蜓点水,一掠即过。双方斗了五七十招,仍不分上下,景小王爷看得眉飞色舞,暗暗拊掌。

    外人看来两人是旗鼓相当,难分高下,谭香头上却冒出了冷汗。慕亦寒先前已经历数场打斗,谭香看出他此时出招已略显迟钝,继续下去,就算拼体力,慕亦寒也必败下阵来。加之飒痕招式凌厉果断,迭出险招,慕亦寒用沉稳的套路来应对,已渐渐吃力。

    忽见飒痕飞身直上,双掌其发,霍霍霍连着连劈三下,其势迅疾无比。此乃拼命的打法,胜在劲力威猛,一旦被击中一掌,不死也得重伤。然而缺点就在全身内力都集中在掌心,身体其他部位门户大开,易被人偷袭。

    慕亦寒不敢怠慢,沉息运气,双掌在胸前划开一个半圆,准备硬接这三掌!

    第一掌,两人势均力敌!脚下石板被震出龟裂。第二掌接踵而至,慕亦寒脚跟虽然牢牢钉在地上,身子仍然不受控制地后退数尺,脚底地面被划出尺余深的沟壑。当第三掌扑面而来时,慕亦寒已经脸色惨白,双掌虚软地递出,却绝无可能挡住!

    谭香“啊”地尖叫出声,来不及多想,手心桃花镖已飞射出去。几乎就在同时,飒痕凌厉的目光剑一般扫过谭香所在的方向,以他的内功修为,一定已经感到了暗器的来向。

    只见他一个灵动的“燕子翻身”,收掌抱胸,身体倒纵,向后疾飞,竟然似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轻飘飘地落下,停在了擂台之外。那枚桃花镖被他轻巧地拈在手心,藏进了袖中。

    胜败已判,飒痕输了!满场高手,都不禁轰然喝彩,称赞慕亦寒最后硬接那连环三掌反败为胜实乃大丈夫之勇。除了心虚的谭香和有意相让的飒痕。

    场内掌声雷动,慕亦寒抚平震伤的内息,呆呆地站在原地,脑中思潮起伏,下一刻也朝谭香这里看来!

    谭香虽是作僮仆打扮,周围人潮又多,但仍是心虚的低下了头。她只是本能地不想看到他们任何一人受伤,却不料令两人心存芥蒂。

    一旁的司空濯什么也没说,只是神色凝重地握住她的手。

    在满场欢呼声中,景小王爷亲自接见慕亦寒,为他披红挂彩,宣布今科武试功德圆满,慕亦寒夺得了武状元。

    慕亦寒叩头谢恩,祁御仔细打量他,觉得他相貌出众,气质超凡,尤其眉眼之间,竟有几分相似的熟唸,心中满意,有意提拔他纳为心腹己用。

    原来祁御虽然才是八岁的孩童,但长久生活在权力角逐的中心,心智谋算都比正常儿童要成熟。介于朝中麟王一手遮天的局面,祁御早就想培养自己的心腹势力,伺机反攻夺权。而慕亦寒就是他看中的人选之一。

    为表恩典,祁御当场加封慕亦寒为将军,在京城另赐官邸。慕亦寒叩头谢恩,只听祁御问左右:“听说慕少将是顾将军大力提拔的?”

    左右点头,顾远之上前一步叩拜:“回景小王爷,老臣与慕少将交谈后,得知他的才干和建功立业之心,故而鼎立为朝廷荐此人才。”

    “甚好,顾将军费心了。”祁御抚腮沉思,“我记得将军的爱女还待字闺中,慕少将年少有为,就将顾家小姐赐婚给他吧。”

    语出,人群愕然,紧接着纷纷而来的恭喜。慕亦寒却像失了魂一般,怔怔地看着祁御,忘了谢恩。

    看台上,谭香忽然将手从司空濯手中抽出,无力地垂落。
第三十五章雨夜
武试科举落幕,有人欢喜有人忧。只是无论如何,这一切看起来都与谭香无关。回将军府的路上,谭香有如落魄的游魂,头微垂,眼茫然,脚步缓慢无力。司空濯几次想找话与她说,看到她失神的样子,只能无奈叹息。

    祁御赐婚的那一幕,她无法忘记。慕亦寒仿佛在人群中微微侧首,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的眉深锁,眼神是挣扎的无奈,然后,干脆利落地在祁御面前跪下,开口。她以为他会抗旨,然,他只是平淡地说了句,谢主隆恩。

    惊雷响,山洪泄,谭香好像满月的孩子被霹雳闪电吓花了眼,眸子的光芒尽褪,白茫茫一片空洞。

    谢主隆恩呵,谢主隆恩,寒哥哥,你可知你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香儿比死还难受?

    往昔承诺,在雷电乌云笼罩下,也化作了泡影。何谓苦衷?何谓不得已?相爱的人,本就该无话不说,奉献一切,不是试探彼此,藏着掖着。

    谭香的心渐渐静下来,如一个可以让人照影的镜湖。四周空气变得潮湿,让人心闷,平地里起了丝风,刮起阵阵尘埃,易迷人眼。

    “司空大哥,你看这天是不是要下雨了?”一路上,谭香说的第一句话,竟是问天气。

    “呃,暮春雷雨,很是正常。”司空濯含糊地应着,说完,又忍不住开口问,“那个叫飒痕的身手不弱,按理不会输给慕亦寒,最后那三掌,丫头你看出什么没?”

    谭香头也没抬,轻描淡写道:“是我下的手。”

    “丫头你……?”司空濯眉毛高挑,咂着嘴问不出话来。

    “那两人都是我旧识。”谭香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深沉的乌云,“慕亦寒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而飒痕,假玉玺正是从他那里得来。”

    谭香毫无遮掩的坦白反而让司空濯有些不能适应,他的眉更紧,好像为什么壅塞,以手抄脸,又兜住眉头:“丫头,其实我……”

    他的声音低沉而纠结,谭香内心辗转,根本无心去仔细倾听。走到将军府时已经傍晚,满天风里,下人们进进出出匆忙地搬运着物事。

    风雨将起,司空濯拉住其中一人问:“这是在干什么?”

    那人灰帽青衣,杂役模样,回答:“景小王爷钦赐宅邸给新科武状元,慕将军今晚就要搬出去啦。”

    谭香身子一怔,什么也没说,从两人身边掠过。

    “丫头,等等我。”司空濯追上去,“今晚顾将军给慕亦寒设宴道喜,咱们也去讨杯酒喝。”

    “我没胃口,先回房了。你自己去吧。”谭香脸上没什么表情,推开司空濯的手,先走了开去。

    谭香一回房就倒进床榻,窗外老树的枝叶,在的狂风里狰狞起来,春末傍晚的风声,惊着尘土,宛若微弱的涛声。

    脑袋里昏昏沉沉,睡一阵醒一阵,朦朦胧胧发了好些梦。梦里纠结缠心,一会是爹爹渗血的头颅,一会是寒哥哥的温润笑容,还有宫主爹爹的严苛教诲,到最后,她甚至看到了飒痕骄傲自负的眼睛。

    她挣扎着坐起来,雨打窗扇,外面不知何时已经斜风骤雨。她先前忘记关窗,风卷落叶,侵入室内,树叶匍到面子上,谭香用手轻抚去。

    天黑得令人心慌,她不知睡到什么时辰了。推开门,恰好有侍从从门外经过,抓着问:“宴席都结束了么?慕将军在哪?”

    那人被谭香披头散发的模样吓到,吞吞吐吐道:“酒宴早就散了……慕将军已搬出去,今晚住在自己府邸了。”

    雨点噗噗朔朔打在檐顶上,谭香心里生乱,翻腾着一股热气。寒哥哥,寒哥哥,你就这么走了,连一句话都不留给香儿么?

    在侍从惊愕的眼神里,谭香走进雨中,大雨浇在脊背上,沁凉透骨,一阵爽快。

    忽然,有人用力来拖她的手腕,她回头,司空濯的眉眼被大雨浇得模糊起来。

    “丫头,你想干什么?”

    “放开我,”谭香用力地挣开,“让我随性做件自己想做的事。你们都活得那样自在,就不许我也放纵一回吗?”

    谭香的眉梢眼角全是水哗哗地往下淌,她眸子通红,不知是雨还是泪。司空濯倒有些意外,软了语气:“你想干什么没人拦你。现在雨大,又是半夜三更的,你先回房去,等雨停了再出去。”

    “不,”谭香后退几步,离开他伸手能触及的距离,“现在不去,我怕会后悔。你就让我痛快一会,不管结果会是怎样……”

    司空濯低下头,不再说话,谭香赶紧转身,狂奔起来,很快就消失在雨幕中。

    新状元府邸,慕亦寒收起绢伞,抖了抖浮在衣上的水珠。正要关上房门进屋,院角的老树忽然摇晃了一下,枝摇叶摆,谭香全身的衣裳被浸透,重重地粘在身上,孤独无依地站在雨中,和那枝杈一样将被风雨摧折。

    “香儿?”慕亦寒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忙撑开伞跑到她面前。他身上的酒气氲到雨水中,眼里布满血丝,与平常的温润儒雅大不一样。“你怎么来了?这么大的雨,淋湿成这样……”伸手欲拉谭香进伞下,肌肤相触,她的手冰冷得吓人。

    “寒哥哥……”谭香身子不动,犹如一尊雕像决然地屹立。四周黑压压的,一种黯然拢上慕亦寒心头。

    “香儿,对不起……”他的声音虚软无力,像是久病的衰弱。

    “为什么要道歉?以往的话都不算数了对吗?所以你要说对不起,因为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谭香的泪决堤而出,迅速被雨水淹没,就像她的悲伤,明明那么明显,眼前的人却看不到。

    “香儿,别这样。”慕亦寒忽然上前,用力地抱住谭香,那力道似要将她嵌入自己体内,“这世上我最不愿欺骗的人就是你。我做这么多,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香儿,你这样会让我心痛。”

    谭香身子一震,迅速地推开他,哭声疲惫而嘶哑:“可你知道,我现在心就好痛吗?你说什么我都信,现在你要娶别人为妻了,我还要继续傻傻的相信你吗?”

    雨势不歇,积蓄在泥坑里的水,浑浊昏昧。

    慕亦寒的头越垂越低,薄唇微翕,张了好几次嘴,才发出声音:“这是宫主的意思。逍遥宫的人,无论生死都不能违抗宫主命令。”

    夜,黑得隆重,黑得惊心。天际蓦地闪过一道白光,像是黑暗被撕裂的伤口,将谭香惨白的脸色照得骇人。雷声轰然,笼罩着谭香的声音:“你说……是爹爹?”
第三十六章 变天
雷声轰然,笼罩着谭香的声音:“你说……是爹爹?”

    慕亦寒的声音不疾不徐,谭香却感到不啻山洪暴发的崩塌。她猜测过他有各种隐瞒身份的苦衷,却绝没想到会是爹爹!

    住进“忘忧谷”恰好与寒哥哥为邻都是安排好的吗?原来寒哥哥是逍遥宫的人,原来一切都是爹爹的安排!

    慕亦寒明亮的眼睛里,被雨水打湿,他甚至是哀伤地望着谭香:“宫主起初安排我在‘忘忧谷’下秘密保护你,我只当成一项漫长的任务去完成。我隐瞒身份和自己会武功的事实,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他说着,伸出手抚摸谭香的脸颊:“可我接近你,却是不由自主。你是我见过最美好的女孩,我想拥有你,在一起的十年里,我每天都想得发疯。就在最近,我的这个愿望终于有机会达成。你开口让我向宫主求亲,我兴奋了好多天。只要我完成现在的任务,宫主就会答应你我的亲事……我以为一切就在眼前,就在快要得到的时候,却被上天判了死刑。”

    他总有说不完的苦衷和理由,一切都是他对。他总要她等他,相信他。

    谭香忽然闪躲开,慕亦寒的手还抬在那个高度不动。他瞧了瞧自己伸在半空的手,忽而淡漠地笑道:“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呢?放弃过去所有的努力,继续默默等待?还是拼一口气,与天相斗?”

    谭香的脑子里轰隆隆的,已不能分辨慕亦寒的话。但他说了这么多,只表明了一件事--他会奉旨赢取顾家小姐。

    失落漫成涨浮的潮汐,心里筑起的某道高墙被反复冲刷,潮过后的堤坝,全是松垮的泥土。她好半天才能发出声音:“寒哥哥,香儿喜欢你,所以才无条件地相信你。揣测和怀疑,从来只能伤害人。我不停地说服自己去相信你所说的苦衷。可到了今天,我才觉得心凉透了。我们在一起,不用与天斗,也不用任务去交换。娶一个不爱的女子为妻,寒哥哥,你真的觉得值得吗?”

    慕亦寒身子摇晃了一下,竟险些跌倒。以前觉得他的怀抱温暖,原来也抵不住风雨侵袭。

    “也许……在成亲之前,我就能完成任务。其实……这个任务不难,可不知宫主为何迟迟不下命令……”他自己也摇摆起来,语气变得犹疑不定。

    呵呵,谭香冷笑。现在的寒哥哥,好像从头到脚换了一个人。再不是以前那个笑容干净得可以一眼看到心底的少年,他不会再坚定不移地对她说出誓言,也不会为了她一往无前了。

    “寒哥哥,过往情谊,香儿不敢忘怀。但今天,你已不是香儿的寒哥哥了,香儿祝你仕途顺利,飞黄腾达。”她说得极慢,每个字,都像事先在嘴里过了一遍,才艰难地吐出。

    “香儿……你不肯再相信我了吗?我不会真的娶她,我心里只装得下一个香包子。或者……我现在就可以动手,不就是杀……”

    话未完,一声破空锐响,黑压压的天空划过诡异的淡色青烟。慕亦寒忽然咬住了嘴唇,不再说话,眼神凝聚青烟弥散处,隐约跳动着光芒。

    谭香不明所以,捏着手心继续道:“寒哥哥,香儿累了,以前从没有想到面对寒哥哥会说出方才的话来。今夜我好像一下子看清了好多事情,懂得了以前不懂的道理。男女情爱,也许本就没有我想象的那样简单。”

    慕亦寒神色忧伤,将谭香的话都咀嚼了遍,才哽着喉咙道:“香儿,对你,我绝不会放手。今夜我还有重要的事去做,不管你还愿不愿意相信我,我都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谭香还没听清,他的身子已经越过古树的枝杈,消失在围墙那头。留下谭香一人独自立在雨中,任雨打风吹,恍惚如飘零浮萍。

    她得到了答案,而这一刻,她却希望自己从来不曾知道真相。家破人亡后,她唯一可以相信的两个人,爹爹和寒哥哥,在今夜,全部被颠覆。可怕。寒哥哥说他不肯放手,而她,则是连将自己放在哪,都不知晓了。

    洛城风雨飘摇,苍天之大,她难觅容身之处

    雨疏风骤,牡丹落红,深深浅浅,八角凉亭,在夜色中弯着它的檐角。

    青衣棉袍裹身的朴素男子,淡泊得几乎要融入到朦朦雨色中,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狂风呼啸,叶卷枝摇,令人心生寒意的压迫感!他脸上那一张描绘精致的鬼魅面具将这一感觉完美地诠释。

    雨丝密密地斜织进亭中,打湿男子的衣摆,他微弯腰手指掸了下,视线里忽然就多了三个跪伏的男子。方才亭中还只有他一人,一切仅仅发生在他俯身的瞬间。

    “宫主。”三人单膝着地,齐齐唤道。

    男子的动作未停,缓慢而优雅地掸干衣摆的水渍,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不错,来得都很快。”

    三人其中一个微微动了下,道:“可是血狼他……”他边说边抬起头,竟是司空濯!

    “他不来就算了。已经背叛逍遥宫的人,不用理会。”男子拂袖冷言。

    众人噤然,重新垂下头,跪在地上。

    “亦寒,你办得很好。如今你稳坐武状元的位置,又取得顾远之的信任,要扳倒那老顽固,是易如反掌。”男子走到最左侧的慕亦寒身边。只有他跪着的地上,水珠湿漉漉晕了一大片。

    “你最近是疏于练功吗?以你的轻功,水漫金山也湿不着你,才这短短一路,就被淋成这样?”

    “师傅教诲的是。”慕亦寒的嘴里漫过一丝苦涩,麻木无力地回答着。

    男子停顿了一会,终于转向另一边:“司空,无寐,你二人浪迹江湖多年没执行过任务,这次接到我密令,都能及时赶到洛阳会和,为师很欣慰。”

    “宫主,究竟是什么任务,需要如此兴师动众?”夜无寐抬起头,脸上风流不羁的笑意不见,换上严肃而认真的面孔,俨然成了另一个人,唯独眼稍那锐利的光芒依旧闪耀夺目。

    男子对问题恍若未闻,兀自走到亭子边上,看雨点疏落。东方微现灰白,黑夜终于要过去,他缓慢启口,面具上是一成不变的诡秘。

    “王朝,要变天了。我教导你们多年,终于到了你们大显身手的时候。”
第三十七章 蛊毒
谭香在雨里静静的走。雨点落在身上,像是一把铁蚕豆。

    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流淌着水柱,衣服皱皱得裹在身上。衣服浸水沉重,她的脚步像是不堪重负,缓慢而无力。双眼通红,眼角有热泪涌出,又被雨水一遍遍冲刷掉,嘴唇已经被水泡得发白起了褶。

    街上雨雾弥漫,雨帘遮挡了视线。清晨的亮光微露,她就像隐藏在黑暗里的游魂,忽然变得无所遁形。

    弱质无依的身子摇晃了两下,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水洼中。

    如果细听,在雨点发了疯的敲打声中,可以听到清脆的“叮”一声,像是微小的金属暗器飞行破空的声音。

    眼皮好重,谭香的嘴唇动了动,像是终于解脱一样,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就这样,她的半面侧脸浸泡在蓄满水的坑洼里,蜷曲着伏在地上睡着了。

    街角,雨帘交织出一道修长模糊的白影。起初,那影子移动的速度很慢,手里撑着把油纸伞,雨势虽大,他的白袍子却干净整洁,没有沾染一丝水渍。

    蓦地,油纸伞脱手,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一个箭步冲上去,扶起了谭香的身子,靠在自己臂弯里。原先谭香头部倒进的水洼里,诡异的黑色随着水波荡开圈圈涟漪,缓缓扩散。

    飒痕并指,急忙封住谭香身上几处大,又将手指搭在她腕上,那轻微得几乎感受不到的脉搏令他心头一震,眉心的皱纹越来越深。

    飒痕将昏迷的她揽进胸口,他原本干净得一尘不染的白袍上立刻印出一大片水印。他的下颚枕在她湿漉漉的发丝上,轻声叹息:“丫头,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轻易就被人暗算了呢?

    他起身,横抱着谭香的身体,在雨中化作一缕白烟,瞬间没了踪影。

    将军府

    司空濯从八角亭归来后,就一直待在谭香的房间里。屋里灰蒙蒙的,空无一人,谭香还没有回来。

    天都快亮了,外面雨又这么大,谭香一个人会去哪呢?

    正苦恼着,房门似被狂风吹动,晃荡了一下,拍打在墙壁上。

    司空濯大喜,回头道:“丫头,你总算回……”话未说完,就咽在了喉咙里,因为站在门外的,竟然是一身白衣的飒痕!

    今晚宫主发令箭召集,四人中唯独血狼缺席,此刻他却出现在这里!

    他大步迈进屋内,走过的地方被湿漉漉的衣摆滴出一条水痕。他飞扬的鬓发此刻湿粘在脸侧,连一向狂傲自负的表情都被凝重和焦急取代。

    “你怎么……”司空濯刚想问他来意,就看见躺在他怀里的谭香。她耷拉在身侧的一只手臂露在袖子外,手腕正中蜿蜒着一条诡异的黑线!

    “香儿她中毒了?”司空濯上前,抓起谭香的脉搏。

    飒痕避开他,将浑身湿透的谭香放在床上,用棉被将她牢牢裹紧,才回头道:“据我所见,她不是中毒,而是中了喋血门的独门秘药--噬心蛊。对方以银针类的暗器牵引蛊毒,将蛊虫种入体内,手法隐蔽老练,应该是有预谋的。”

    司空濯的心急跳一拍。若是中毒还好,逍遥宫下百草门藏有天下奇方,各种珍稀药材,没有配不出的解药。而蛊毒是南疆一带的巫术演变而来,多以蛇虫鼠蚁配置,玄乎奇怪,中原甚少有人研究。

    遂不解地问:“香儿与喋血门无怨无仇,怎么会受到他们暗算?”

    飒痕摇头,眉心深刻:“喋血门行事诡异,除非查出他们的底细,否则难以推断。当务之急,是替丫头解蛊。‘噬心蛊’七日发作一次,蛊虫在体内,啃食心脉,痛苦难当。七七四十九天后,中蛊者会心脏爆裂而死。你想看到丫头死得这么难看么?”

    司空濯了一下,背后生起一股恶寒,此蛊居然如此歹毒!

    “那天下谁可解此蛊呢?对了!谪仙谷薛神医就出生在南疆一带,他一定有办法替香儿解蛊。”

    “没用的。”飒痕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薛神医虽然对蛊毒研究精深,但他在三年前,曾经立下誓言,终身不出谪仙谷。你是不可能请到他出山的。”

    刚看见一点希望,又被无情地浇灭,司空濯脸色愁苦,看了眼床上面色发紫的谭香,问:“那就没有办法了吗?”

    飒痕顺着司空濯的眼神也看向谭香,略微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要请薛神医出手也不是不可能。除非……我亲自带丫头上谪仙谷求医。”

    司空濯楞了楞,飒痕看出他的疑惑,继续解释道:“因为,三年前逼他立下那个誓言的人,就是我。”

    司空濯更为惊讶,但他脑中飞快地转了一圈,就忆起往事,恍然大悟:“原来三年前,你是带了那个女人去找薛神医……”

    飒痕默默点头,时隔三年,旧事重提,他依然感到淡淡的哀伤。在外人看来,那件事他处理得云淡风轻,然而心里始终存着愧疚和懊悔,至今耿耿于怀。

    眼光落在谭香身上,她昏迷虚弱的样子,竟与当年的芷馨那么想像。其实她们都是可怜的人,无父无母,上天为何不肯厚待她们呢?

    也许这一次,就是上天给他机会,去弥补过去的错失吧。不管结果如何,他也要尽全力去救她,不能让自己留下遗憾。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准备行李。天一亮就带丫头启程去谪仙谷。”飒痕的目光忽然坚定,灼灼地盯着谭香。

    “我跟你们一起去,路上也有个照应。”司空濯也不示弱。

    “不行。”飒痕一口回绝,“薛神医脾气古怪,他不愿医的人,你就算杀了他,他也不会出手。而且人多会行藏,一旦被喋血门盯上只会拖延行程。”

    司空濯深知飒痕说得有理,却不想放弃:“香儿是我义妹,我发过誓会护她周全。”

    “你以为就你和她称兄道弟?”飒痕冷冷嗤笑,“你别忘了,她是我们所有人的小师妹,也是师傅的掌心肉。我自然会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出一点差错。”

    司空濯语塞,又想起夜里师傅召见所说的重大任务。如果自己在这个时候离开洛阳,难保误了大事。当下只得无奈点头。
第三十八章 劫杀
清晨雨歇,街道上开始有稀稀落落的行人。洛城酒家临窗的座位上,两男一女显得突兀不寻常。

    女子倚窗品茶,黑纱曳地,斗篷遮面,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除了曼妙身姿外,让人窥探不到一丝容色。两男子面容普通,但目光清明,穿着精干黑色短装,笔挺地立于女子身后。

    小二边抹桌子边时不时向这边瞄两眼。没想到大清早刚开门就迎来这样一桌奇怪的客人。半晌,一阵风旋着湿气进了酒家,进来的男子亦是黑衣短装,脚步轻快,片刻就停在黑纱女子面前。

    他恭敬地弯腰,沉声道:“左护法,血狼已从将军府出发,带那丫头上谪仙谷去了。”

    从那人进来到说完话,女子的脸始终对着窗外方向,手中茶杯香水烟浮,茗香隔着斗篷溢出,沁人心脾。这是个雨后清爽的早晨,女子心情似乎不错,发出“咯咯”的浅笑。

    “我真是好好奇,薛仁亭那老匹夫这次究竟是自保,还是救人。”纤细婉转的声音,说出的话却尖锐。

    男子等了一会,才开口问:“属下特来请教左护法,下一步该怎么办。”

    “只有血狼和丫头两人上路吗?”男子点头,黑纱女人冷笑道,“你替我安排下,好好送他们一程。尽量拖延他们到达谪仙谷的时间,只要蛊虫成熟……”

    女子的话没有说下去,酒家里歇息的客人已多,门庭渐渐嘈杂起来。

    “是,属下这就去办。”男子领命退下。

    黑纱女人又独自坐了一会,凝视窗外许久才起身,吩咐身后二人:“我们也该去准备一下,下一场好戏了。”血狼,这次再上谪仙谷,你又能为那丫头做什么呢?

    *

    谭香已昏迷一天一夜。她的脸色愈加难看,嘴唇青紫,印堂一片黑气萦绕,手腕静脉上的黑线蜿蜒上升,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向心脏生长处延伸,端u是诡异妖邪。

    因为她的伤势不便骑马,飒痕便租了辆舒适的马车,两人轻车简从,笃笃驶出了洛阳城外。

    这日黑夜,飒痕照惯例给谭香喂水和食物。本是稀松平常的事,但由于谭香在昏迷中难以吞咽,每每食物喂进口中,又一股脑全吐了出来,反倒成了项艰巨的任务。

    飒痕托起谭香后背,将她的颈子扳正,然后将细面饽饽搓碎了搅在清水里,一手端碗,另一手张开两指伸进谭香口中,将她嘴巴撑开,每次灌入少量,就立刻阖上她的下巴,如此一来总能吞咽下少许。但多数还是被呕出来,溅在飒痕干净的白袍子上。他也不在乎,从怀里取出干丝绢,轻轻替她擦拭嘴角,再继续喂食。

    待一碗水和饽饽都喂下去,两人都折腾得不轻,倚在车厢里休息。

    初夏时节,谭香被裹得严实,身上出了不少汗,两侧鬓发湿粘粘地贴在脸颊上。飒痕起身,用丝绢沾了冰水替她擦汗。

    手指触及少女滑腻的皮肤,飒痕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红。她的身体散发清淡的幽香,令人心旷神怡。丝绢顺着脸颊向下擦拭,停在她修长纤细的颈子上。汗湿的发纠结交缠在白皙的颈部肌肤上,发梢垂进衣领,蜷曲在优美的锁骨之上。

    大手袭上她衣襟的盘扣,指尖略微。反正她还在昏迷中,而自己,不过是尽照顾病人的职责,不是吗?

    飒痕劝服自己,浮动的气息才稍稍平定,解开她所有的扣子,将上衣半退到胸口,露出整片香肩。

    飒痕的眼皮跳了下,手上的丝绢忽然停了下来,他不忍心再看下去。

    手臂的黑线居然已经蔓延到肩部!才短短一天一夜而已,蛊毒就成熟得如此之快,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却极力说服自己不要往坏的方向去想。离蛊毒第一次发作不是还有六天么,只要熬过那痛苦,到达谪仙谷,一切就还有希望!

    快速地替她擦干爽身上背后,又将衣衫重新拢起。韶华易逝,想到几天前还鲜活倔强的生命正在眼前悄然消逝,他就有说不出的悲凉和酸楚。

    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无法从容面对生死了?在他手下丧生的生命实在太多,他已记不清自己的双手沾染了多少鲜血。三年前他一掌打向芷馨时,也只是短暂的犹豫,为何现在,竟变得如此放不下?

    中了噬心蛊,存活的几率本就极小,大概是司空濯抱的希望太大,也感染了自己吧。带她离开将军府的时候,他根本没想过她会死。现在想来,也是该约束一下自己的感情了,不可对将死之人倾注过多,那样会羁绊住他的行动。

    想着,飒痕本能地坐远了一点,和昏迷的谭香各据车厢内一个对角,远远地隔开着,兀自合眸,盘膝打坐。

    马车停在旷野中,星辰寥落,夜风凄凉,刮在窗帘外发出“呜呜”类似鬼叫的哀鸣。

    车内飒痕闭上的双眼蓦然睁开,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里飞快地闪过一抹杀气。霎时,阴风四作,鬼哭狼嚎,密闭的车帘帏布上来回跳动着模糊的黑影。

    那黑影被光线放大,缓缓逼近,待到最近时,飒痕看也没看,抓起身边一把匕首,甩手向帘布掷去。

    一声闷哼,伴随着刀刃入皮肉的声音。那尖刀扎进帘布,同时插入人的,一朵颜色殷红形状诡异的血色牡丹在旧得发白的帘布上盛放!

    一刹那,银光笼罩车顶,密织的刀光剑影齐齐攻向车身,只需瞬间,车厢就会被砍成碎片!
第三十九章 莫伊出现
耳畔传来清脆激越的金属撞击声,车厢安然无恙,倒是马车外像是开打起来。

    飒痕起身去抱谭香,单手撩开车帘,漆黑夜幕中,一拨黑衣蒙面人与另一拨白衣女子缠斗起来。其中一女子抽身回头,冲飒痕道:“庄主,莫伊来晚了,请庄主恕罪。”说话之人,正是灵犀山庄的管事丫鬟莫伊。

    “庄主,绿儿也来护驾了。”另一头梳双髻的可爱丫鬟边拔剑抵挡,边开口道。

    飒痕默默地看着,没有开口。凡是灵犀山庄里武功过的去的丫鬟都到齐了。他出门时明明嘱咐莫伊好好打理山庄,怎么她们都出来了,难道庄里发生什么事?

    飒痕坐在车头不动,眸子清冷,审视着场上战局。双方拼杀激烈,场面混乱,黑衣人一边人多势众,源源不断的支援而来,而灵犀山庄的女子剑术精妙,可以寡敌众。不过女子毕竟气力上有弱势,面对多于一倍的围攻,也渐渐力不从心。一些武功较低的丫鬟频频遇险,被刮破了衣衫,划伤了手臂。飒痕依然冷冷地旁观,连眉头也没动过一下。倒是怀里的谭香轻咳了两下,他的表情立刻变得紧张凝重,快速从车厢里取出棉被为她盖上,又小心将她护在自己怀里。

    厮杀持续许久,空气里渐渐被血腥味充斥,断臂残肢飞得到处都是,黑衣人杀之不尽,像是密密麻麻的蚁群从旷野四周涌来。灵犀山庄这边没有死亡,但不少受了重伤在勉力作战,她们渐渐围成一个圈,将飒痕所在马车护在中心,背靠背展开殊死搏斗。

    飒痕的眉梢动了动,扶着谭香的背将她靠在车门一侧。

    黑衣人久攻不下,这时也将注意力集中到马车上。主上的命令既然是进攻马车上的人,那么何必与这些女子纠缠。

    厮杀再起,而这次黑衣人分成了两拨,一拨做先锋吸引女子们的注意力,另一拨悄悄向马车靠近。待莫伊发现时,每个人都被至少两三个黑衣人缠住,分身乏术。

    顺利接近马车的一拨黑衣人大喜,纷纷举剑向飒痕砍来——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马车处烟尘弥漫,飞石四溅,地面上生生裂开一道尺余深的鸿沟,从马车一直延伸到远方的一块山石,石面上印出一个的掌印。而那一队欲偷袭飒痕的黑衣人瞬间连半个人影也看不见了,景是全化作了血水残肢爆裂飞散到四处。

    血肉四溅,在飒痕白袍子的下摆上点缀几点妖异的红。众人骇然,早就听闻血狼神功独步江湖,出手狠辣不留情,今日亲眼目睹,只觉心胆俱裂,脚下发软。

    一滴暗红的血溅到谭香苍白的脸上,飒痕飘飘然转身,染血衣袂在夜风中猎猎鼓动,他优雅地倾身,用袖角为她擦去脸上沾染的血污。脸上表情专注,与方才的冷血狠辣判若两人。

    趁这空档,余下的黑衣人才意识到要逃走!然而现在罢手岂不太晚?那些仓皇逃窜的黑衣人还来不及回头,脸上的表情已定格,永久得僵硬下去了。血雨漫洒天空,像一场盛大的祭祀,飒痕雪衣飘飘滑上半空,血丝在他周围萦绕,神祗般耀眼。

    酣战疲惫的丫鬟们自发地收剑后退,顷刻间,空旷的原野上除了飒痕一行,再没有一个活人。血腥四溢,尸横遍野,一些丫鬟恶心地掩上了口鼻。

    飒痕飞身回到马车上,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谭香的状况,见她依然熟睡着,才放心地将她放回车内。

    马车重新驶动,莫伊等人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继续往谪仙谷行进。

    接连数日,他们在赶路途中都受到了来自同一拨人的各种袭击。刺客的来历不明,但他们的作风类同死士,即使明知不是飒痕对手,依然拼死纠缠,一旦被缚立刻服毒自尽。

    这一路行程几乎是践踏着血肉尸骨铺成的路,要杀掉这些挡路的人对飒痕来说不费吹灰之力,但他们的阻挠很大地拖延了赶路的时间。飒痕几乎要怀疑这些人的最终目的就是拖延他上谪仙谷的时间。

    “这样不行,再拖延下去,我们还没到谪仙谷,丫头就毒发了。”又一次扫平障碍,飒痕皱着眉头看满地尸体。

    莫伊站出来,道:“庄主,交给我们处理吧。这里离谪仙谷已经不远,庄主可以带着谭姑娘弃车而行,由我和绿儿在车内假装继续赶路,吸引他们的偷袭。”

    飒痕略作沉思,从这里施展轻功赶路的话,应该比马车还要快一点。于是点头道:“就这么办吧。不过对方在暗处,身手也不弱,你们要时刻小心。等你们顺利达到谪仙谷再与我会合。”

    莫伊领命,又道:“庄主,还有一事。日前有人送信到庄内,说庄主在洛阳城内遇险,身中剧毒,要上谪仙谷求医。莫伊无法确定,又担心庄主安危,就带了武功底子尚可的丫头们出来寻找庄主。谁知见到庄主无恙,中毒的却是谭姑娘……”莫伊已知道了谭香易容混入灵犀山庄的事,但仍然诧异她怎会与庄主走到一起。

    飒痕深邃的眸子犹如一口幽深的古井,冷冷笑道:“有意思。有人想打我灵犀山庄的主意。我倒要揪他出来,看看他是不是生了熊心豹子胆。”

    莫伊回复道:“那人装神弄鬼,始终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但他手里有庄主的折扇,莫伊不得不信。”

    听到这,飒痕的眼皮忽然一跳,暗暗攒紧了手心。

    “这事押后再查。上谪仙谷求医要紧,你我这就兵分两路吧。”说完,兀自将谭香裹进怀里,脚蹬车板,一眨眼就飞越了前方,看不见背影了。

    莫伊向其他人说明情况,便和绿儿钻进车内,扮成飒痕谭香的样子,继续前行。

    飒痕一路不停,连续施展轻功穿过两片树林,翻越一座大山,从清晨走到日暮,终于在傍晚时分来到了谪仙谷入口。

    这里绿草成荫,花树缤纷,终年烟雾缭绕不散,似幻似真,宛如仙境。飒痕知道这些雾气含有剧毒,掏出一颗解毒丸喂给谭香,又封闭自己的气息,抱着谭香飞身跃入迷雾中。

    诡异的是,谷口虽然毒雾笼罩,但这些花树却没有丝毫枯萎迹象,反而生长得茁壮茂盛,枝头花朵红艳硕大,向阳生长,每个时辰会改变一次方向,迷惑人眼。这是“紫薇七星阵”,用来阻挡擅自闯入谪仙谷的人,三年前飒痕在这里吃过一次亏,因而不敢小觑。
第四十章 求医
飒痕单手托住谭香身体,跃上花树枝头,足尖蜻蜓点水般踏过丛丛花枝,所过之处,轻盈无痕,连枝叶都不曾颤动一下。如此,待他跃过全部整片毒雾笼罩的树林,阵内机关竟没有一个被触动。

    双脚刚刚落地,雾隐寒光,一支冷箭险险斜刺里飞来。飒痕腾出一手,二指突并,牢牢扣住箭羽。箭身二尺,以纯铁金刚制成,箭尖震颤不止,泛着幽冷蓝光,是淬以剧毒的证明。

    “何方宵小,暗箭伤人!”飒痕冷斥一声,清冷的声音在幽谷里回荡,无人应答。

    唇角勾起一丝嗜血的绝美笑容,只见他反手一扬,刚才被他捏在手心的毒箭就飞射出去,光一般穿透毒雾深处。

    “啊——”女子的娇喝打破了寂静,飒痕抱着谭香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只见一株盛放如火如荼的花树下,纤细灵巧的女子单手扶肩,别扭的靠在树干上来回挣扎。她的手指缝间不断有黑色粘稠的血液渗出,那支毒箭正插进她右肩上,箭头钉入树干。

    听到飒痕的脚步声,女子抬起头,墨发云鬓,面容清秀,素颜不施粉黛,没有谭香花般娇美可人,但别有一番干净清秀的灵气。此时她面上失了血色,眉微蹙,唇紧咬,杏眼圆睁,不甘服输地瞪着飒痕,手脚并用想要脱离树干,无奈肩膀被钉在树上,稍一动弹都疼得撕心裂肺。

    雾气浓重,飒痕能看清女子的脸庞时,就是这样一张宁死不屈坚韧不服输的脸。心弦跳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看向怀中昏迷的某人。现在的她,再不能跳起来跟他吹胡子瞪眼了,若是她一直这样安安静静的,岂不是冷清了许多。

    不由自主的,飒痕拿以前常对谭香说话的语气忠告她:“你的箭上有剧毒,你自己应该最清楚。若不想死得更快,最好不要乱动弹。”

    女子狠狠瞪了飒痕一眼,眼中几乎喷火。然后闷声从怀里摸出一粒药丸,欲塞入口中。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飒痕如离线的箭一般激射出去,女子只觉一阵疾风拂面,药丸未入口,先被飒痕抄进了手中。

    “你……”女子怔怔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心,不敢相信此人的速度,“你想怎样?”

    飒痕拈着手心的药丸把玩,淡淡道:“放心,姑娘,我不会要你的命。只想请薛仁亭薛神医现身一见。”

    话音刚落,浓雾障蔽之后走出一个佝偻老人的影子:“小女鲁莽,还望少侠海涵,勿伤害我凝儿的性命。”

    闻此声音,飒痕的眸子里跳动起光芒,拥着谭香的手更紧,朝着薛仁亭走出的方向一揖,道:“薛神医,别来无恙。”

    待薛仁亭的身影完全从浓雾中显现出来,树上女子委屈而气愤地唤了声:“爹——”

    “我儿勿怕。”薛仁亭脚步蹒跚,行走速度却不慢,几个闪身就停在薛凝面前,取出一只药瓶对着她肩上伤口撒上药粉,然后才拔出短箭。薛凝闷哼一声,接过薛仁亭递来的药丸,吞了下去。

    薛仁亭边为她疗伤边摇头道:“你从小长在谷里,练了点三脚猫功夫就目中无人,今天吃点亏,也算给你个教训。”

    薛凝不服,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直直瞪向飒痕:“这人擅闯紫薇七星阵,我拦他不对吗?”

    薛仁亭顺势回头向飒痕看去。他面容沧桑,岁月的痕迹如刀挫般深入,精瘦的骨干包裹在洗得不辨颜色的旧袍子里,枯浊的双眼在看清飒痕的脸时,忽然变得清明,眼中光芒暗动,唇微颤,半晌忽然膝盖一弯,跪在了地上,颤声道:“是你……回来讨债了?”

    薛凝不解,弯腰去拉爹爹,却被薛仁亭甩开,只听他声音起伏不定:“罢了,我这条老命活到现在,也都够了……三年了,终归还是逃不过一劫……”

    飒痕下巴高昂,用眼梢的光芒俯视他,声音冰冷得像从冰窖里渗出:“我要取你的性命,随时都行。还能让你苟活这三年?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讨三年前的旧债,而是要跟你做一笔交易。”

    薛仁亭脸上老泪纵横,听闻此话哀伤之色才稍减,顿了顿疑问道:“交易?”

    “没错。”飒痕指了指怀里的谭香,“我要你救她。只要她能醒过来,我就饶你不死。拿她的命换你的命,对你来说很公平。”

    薛仁亭恍然大悟,在薛凝的搀扶下起身,走近谭香,查看她的病症,疑问:“她是中了南疆的噬心蛊?”

    飒痕点头,只听薛仁亭自言自语道:“这蛊炼制不易,药性却异常歹毒邪门,触犯了巫教禁忌而被禁用,在南疆也绝迹了,没想到竟然在中原出现……”

    “是近年来中原崛起的邪教喋血门的独门秘药。我从前也只听说过,没有亲眼见过。”飒痕解释道。

    薛仁亭沉思片刻,道:“要为这位姑娘解蛊,需费时长久。其中几味药性,老朽也没什么把握。不过老朽既然欠少侠一命,自当竭尽全力,至于最后结果如何,只能听天由命了。”

    本以为寻到薛神医就必定有救了,没想到他也说没把握。飒痕难免有些失落,但薛神医既然答应出手,总算还有一丝希望。当下爽快地将谭香交给了薛仁亭。

    “我这就带姑娘去药庐医病。凝儿,你先带少侠去歇息。”薛仁亭接过谭香,一边把脉一边吩咐薛凝。

    身后薛凝看飒痕的眼光,就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对爹爹的吩咐万般不愿,无奈怎么挤眼闷哼爹爹都没反应,只能甩着后脚跟,气呼呼地走在前面带路。

    飒痕因为看薛凝与谭香相似,本就不愿为难她,这回子看她憋气的样,忍不住又忠告她:“姑娘你的暗器阴险歹毒,遇到高手难免自食其果,以后还是少用为妙。”

    哪料,薛凝忽然停止不前,跺着脚回头狠瞪飒痕:“别以为你武功好,就能随便指使人。我爹爹敬重你,不代表我就要听你的话。哼,爹爹要救那女人,我可没同意。药材都在我这管着,我不给钥匙,就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她!”


 
分享 举报